进入六月，全国迎来禁毒宣传月，也即将迎来第38个“6·26”国际禁毒日。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，黑龙江省最新数据令人警醒：截至5月底，全省户籍在册吸毒人员已达11.59万人，同比微升0.69%。更值得关注的是，2024年初至今查获的1513人次吸毒人员中，35岁以下青年达811人次，占比超53.6%。吸毒人群低龄化趋势日益凸显。记者走进戒毒所，记录下那些被毒品撕裂又奋力缝合的人生。
冰毒伪装的“水烟”，击碎16岁人生
记者眼前的女孩小然，身高约1.6米，曾瘦弱得不足80斤。谁能想到，她才16岁。
“一开始朋友递给我，说是‘水烟’……”小然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。懵懂的她，在KTV陪侍的喧嚣中，接过了那支改变命运的“烟”。吸入口中的瞬间，是短暂的“放松”，是逃离现实的迷幻。“后来去买，才知道那叫‘冰’（冰毒）。”即使知晓了真相，那虚幻的“好感觉”已如藤蔓缠绕，让她难以挣脱。直到被强制带离那个深渊。
小然的身世，像一本浸满泪水的旧书：从未见过父亲，5岁那年，母亲跳楼离世。此后，她与姥姥、舅舅相依为命。靠着姥姥3000多元的退休金，舅舅为照顾病重老人无法工作，生活的重压下，小然辍学了。听说“夜店来钱快”，她一头扎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，未曾想，迎头撞上的是伪装成“水烟”的致命毒药。
入所时，她形销骨立，严重的胃炎折磨着她，精神萎靡。那个本应如朝阳般的少女，被毒品啃噬得只剩下一副空壳。
绝望中，戒毒所的民警向她伸出了手。这不是放弃，而是新的开始。医护人员每日三次监督服药，营养餐滋养着干涸的身体，体能训练计划逐步唤醒沉睡的活力。在心理辅导室，沙盘游戏里堆砌着成长的创伤，团体活动中学习着信任与协作。更让她惊喜的是技能课堂：揉捏面团时的专注，敲下第一行代码时的雀跃。“原来我也可以做蛋糕，原来我也能学会这些。”捧着自己烘焙的曲奇，小然眼中，熄灭的光重新燃起。“这次，一定彻底戒掉，”她语气坚定，“出去学点本事，找份正经工作。”
艾滋溃烂的腿与医生不放的手
机场大厅，警笛刺耳。35岁的小森披头散发，状若疯癫，冲着围拢的民警嘶吼：“我吸毒！我有艾滋病！谁敢抓我！”——这是她对抗世界的最后武器。十多年的吸毒史，艾滋病的阴霾，让她深陷泥潭，用极端宣泄着对命运的愤懑。
刚入所的小森，是只充满攻击性的困兽。吞墙皮、咽扣子……她用尽方法企图逃离。而她的大腿上，两处因长期注射杜冷丁形成的鸡蛋大小的溃烂伤口，日夜流脓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，无声诉说着她堕落的轨迹。其他戒毒人员避之唯恐不及，管教也倍感棘手。
“装什么好人！过几天还不是嫌弃我！”面对小森的恶语，80后医生王茜只是默默低头，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歇。每天，她都冒着风险，为小森清洗、换药。一次深夜，伤口突然恶化，王茜顶着寒风匆匆赶来。昏黄的灯光下，看着医生疲惫却专注的脸，小森心中那堵冰墙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。“王医生…真不嫌我。”她喃喃自语，泪水无声滑落，“再闹，还是人吗？”
监舍里，渐渐响起了久违的歌声。原来，小森曾是一名歌手。在王茜的鼓励下，那把尘封的嗓音重新开启。歌声飘荡，她开始分享自己的故事，眼神里，竟也生出了对明天的微弱期许。
从海洛因到“电子烟”：新型毒品盯上青少年
黑龙江省公安厅禁毒总队缉毒警察的担忧，印证在冰冷的数字里：滥用的毒品种类正悄然“升级换代”。从传统的海洛因、冰毒、杜冷丁，转向更具迷惑性的麻醉药品、精神药品和新精神活性物质。打击查处显示，除冰毒外，吸食曲马多、右美沙芬、依托咪酯等新列管物质的情况日益凸显。
现状的另一面是帮扶的挑战。目前，全省正在执行社区戒毒人员790人，被责令强制隔离戒毒251人。“其中大部分是因多次吸食才被处置，”刘川坦言，“这提示我们在教育、帮扶、挽救方面仍有提升空间。”他指出核心难点：“戒断生理性毒瘾相对容易，戒断‘心瘾’却难上加难。”许多复吸者坦言，即使生理脱毒，在就业、社会保障、家庭关系重建的重重阻碍下，难以真正脱离“毒友圈”，最终重蹈覆辙。
省禁毒办持续发力，为戒毒人员提供心理疏导、疾病筛查、就业培训、生活帮扶、法律援助等“一站式”服务，旨在帮助他们不仅摆脱生理依赖，更能战胜心魔，净化“朋友圈”，真正回归社会。下一步，黑龙江省禁毒办将重点针对青少年群体和在校学生，开展精准毒品预防教育，向公众普及识毒拒毒常识。立足“源头治理”，从遏制毒品“需求侧”入手，探索打造毒品预防教育新模式。
戒毒所的铁门内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挣扎、痛苦、希望与蜕变。小然、小森们的故事，是千万被毒品吞噬人生的缩影，也是一面映照社会伤痛的镜子。它警示着毒魔对个体、特别是部分迷失青少年的凶险，更昭示着爱与专责任的不放弃，能穿透最深的黑暗，点燃重生的火种。愿他们能够冲出泥潭，找回被毒品偷走的美好人生。
哈尔滨日报记者 张智威（文中戒毒人员系化名）
图片由戒毒所提供
编辑 王剑青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