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绘：红豆沙小圆子
阳春三月，一路北上，我又和美丽的冰城相会在松花江畔，遇见了不一样的北国之春。
东北人习惯把山海关以南统称南方，我自然也就成了所谓的“南方人”，虽然我一直生活在西安。初春时节，古城西安已然桃红柳绿，哈尔滨的春天在冰雪的挽留下，像出阁的大姑娘那般娇羞，碎步慢走，顾盼回首之间，拉扯出一段缠绵多情而又雄浑壮阔的别样风情。明明是风柔水暖日丽，明明已枝头缀满苞芽，一场纷纷扬扬的春雪落下，彷佛又回到了冬天。冬迟迟不去，却怎么也阻挡不了春的脚步。
冰凌花，冰城报春的使者。每年这个时候，大地尚未完全解冻，万物还在悄悄萌动，一朵朵金黄的冰凌花破冰而出，凌寒吐蕊，娇艳脱俗，傲骨天生，为大地独添一抹亮丽的色彩，让人惊奇。人们向来对冰城的丁香花津津乐道，其实，这里的第一场“花事”就从这小小的冰凌花开始了。
冰凌花的神韵颇像腊梅，于冰天雪地间一花独放，报春不争春，奇特的幽香令人沉醉。今年，在雨阳公园里，我终于见到了它的真容。阳光明媚，湖冰渐融，生成了一层绒绒酥酥的冰花，折射出耀眼的光芒。湖边向阳一块不大的黑土花坛里，冰凌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蕾，紫红的花茎、褐色的花衣和金黄的花蕊，在绿苔与白冰的点缀下，分外娇媚怜人。有的含苞待放，有的才露尖尖细芽，人们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，纷纷前来围观欣赏，争相一睹为快。赏花的大妈告诉我，冰凌花学名侧金盏花，东北独有，哈尔滨人尤其喜爱它。听言我心里顿时一颤，冰凌花这种无畏风雪、独领群芳的精神，不正是这座城市的风格和气质吗？
“一夜绿从冰底起”。三月的春风像母亲宽厚温暖的双手，轻轻拂过辽阔的松花江，厚厚的坚冰悄悄消融、慢慢开化，蓝莹莹的冰面之下激流涌动，满江的冰清玉洁一点一点化为碧波。从江中央开始，江水一天比一天宽阔，奔腾东去，澎拜着无穷的生机和力量。漫步岸边，浩浩江面上白茫茫、静悄悄，只有无边的春风在耳边回荡。停住脚步，静心侧耳细听，似乎能听见冰层开裂的闷响，能听见冰下江流的激越。
草木也悄咪咪地醒来了，树梢头泛起隐隐的绿绒，土地里透出遥遥的草色。白桦婷婷玉立，松柏苍翠挺拔。一棵棵粗壮的百年老柳、老榆在春风里尽情舒展着枝条，密密的苞芽纷纷探出了头。鸟儿在林间跳跃争鸣，啼声婉转脆亮。我不禁感叹，春在冰城枝头已三分！
哈尔滨位于东亚—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大通道上，每年闻着春的气息，一场跨越万里的生命之旅在此盛大上演。过松浦大桥，到东三环高架桥下，沿滨水大道向北，徒步约2.5公里，我去探访久违的野鸭湖。这里是松花江北流形成的一段湿地湖泊，常年不冻，水草丰茂，远离市区，成了禽鸟栖息繁衍的绝佳之地。
东风浩荡，四周冰雪环绕，野鸭湖上烟波浩淼，水光潋滟，浓浓春意扑面而来，极目远眺，让人心旷神怡。一湖春水，杨柳泛青，这分明是一派“含风鸭绿粼粼起，弄日鹅黄袅袅垂”的江南春景啊。可那碧蓝湖水、幽白冰雪、亮黄芦苇，寒鸭老树，还有斜靠岸边的扁舟，却犹如恢宏的北国水墨画卷铺陈在天地之间，浑然天成。
狭长的岛洲上，大群鸬鹚停歇，呱呱鸣叫，黑压压一片，场面壮观。几只早到的苍鹭在浅水处觅食，倒影随波晃动，恰似“独钓寒江雪”的笠翁。一群群北归的鸿雁列阵缓缓而过，在碧空中排出长长的人字形队列，天际传来了悠悠雁鸣。花麻鸭游上岸，摇摇摆摆的在滩涂上埋头抢食，红红的掌璞格外抢眼。忽然，苇丛中钻出一个赶鸭人，身穿宽大厚重的连体水衣，蹚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，臂弯里夹着长鞭，手捧鸭蛋，朝我嘿嘿地笑着。
一阵疾风刮来，天说变就变，我竟在这荒野湖边邂逅了一场难得的春雨，既意外又惊喜。雨落在湖面上一片苍茫迷离，打在干枯的芦苇上沙沙作响，空气中霎时弥漫起泥土的味道。那些春钓的人转眼不见踪影，鸟儿也藏起来了，岸边只剩下我和那个赶鸭人。“春潮带雨晚来急，野渡无人舟自横”，此情此景，令人心潮澎湃。迎着猎猎春风，冒着淋淋春雨，我张开双臂拥抱春天，在松花江边的旷野里疾行、呼喊，为这壮丽的山水，为这百年的城市……
初春，松花江上的日落与晚霞别有韵味，给哈尔滨的浪漫气质做出极好的注解。黄昏时分，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到江沿儿，或漫步或静坐，静静地看着落日将西天染成橘红，目送夕阳一点一点落下。漫天光晕给冰城披上了盛大的红装，沉浸其中，让人心宁神安。在苍茫暮色中，一列高铁从江桥上疾速驶过，那是开往北国春天的那趟列车吗？过江缆车的绰绰剪影，江北高耸的雪花摩天轮，两岸错落的欧式建筑，以湛蓝的天幕为背景，与天边晚霞和茫茫江面融为一体，雄浑壮观。夕阳坠入江面的一刻，两岸华灯绽放，霓虹璀璨，星星眨着眼，冰城瞬间进入了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，美轮美奂。
走进著名的江畔餐厅，在这座国宝级的老建筑里坐下来，细细品味厨娘娜塔莎烹制的经典俄餐，罐焖虾仁伴格瓦斯，土豆泥油炸包配红菜汤，那充满异域情调的享受让人口舌生津，劳顿全无。在这个春天，朋友还邀我在一家江鱼馆品尝了鲜美的开江鱼，让我难忘的是那道被誉为“天下第一珍”的山野菜——刺老芽，脆嫩甘爽，清香浓郁，唇齿间透着浓浓的春野气味。
三月的哈尔滨，冬未尽时春已来，即便落雪亦成诗，她在冰雪中萌动着，在春风里绽放着，展现出一种独特的美。莫问春光何处好，丹青难描冰城韵。此刻，相会在松花江畔恰是时候。（胡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