插图/李东水彩artlidong
江北的早市是被一群喜鹊唤醒的。
太阳刚升起，江北的早市就睁开了眼。过高架桥桥洞子向北没多远，一辆农用四轮车“吱嘎”一声停靠在路旁。一对中年夫妇从车上下来，男的打开车厢，往下卸各类时令蔬菜，女的则在马路牙子上铺起一大块塑料布，再麻利地往上摆放蔬菜。正摆着，卖小百货的老张头来了，在中年夫妇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支起了一个不到两米宽的摊床。中年夫妇刚和老张头打完招呼，卖水果的李大嫂也到了。几个人一顿忙活，摊位刚弄好，其他摊主也陆陆续续地来了。刚才还是条行车的街道，转眼就成了热闹的早市。
在江北，集叫赶，市叫逛。赶，是为了需;逛，是为了品。需自不必说，单说这个品，除了品尝和感受人间烟火气外，就是要在逛早市时品出一种散淡、一种轻松和一种从容来。阳光映照江北大地，江北人纷纷走出家门，逛向早市。近的出小区就到，远的还要开车绕行。可早市的路两侧已摆满了摊，路中间都是逛早市的人，哪有行车的份?只好把车乖乖地停靠在空地上，下车跟着一起逛早市吧。此时的江北早市，早已被逛成了一壶沸腾的水。从日用百货到农副产品，从古董旧货到时尚工艺品，从饮食到穿着，只有你想不到的，没有它卖不到的。吆喝声、说笑声、嘈杂声，在江北的早市上一声高过一声，一浪强过一浪。
瓜果蔬菜是早市上的主角。江北人爱逛早市，江北人上早市，多是采瓜购果买蔬菜。天下的滋味早市知，食在人间，都在生活，哪家哪户离得了吃?瓜果蔬菜的卖家多，竞争也激烈。你家卖瓜，他家也卖瓜;你在省外进的货，我在城外有大棚。瓜呀，果呀，都较着劲儿比着鲜，你圆我润他香甜，谁也不比谁的差。价格不贵，消费不多。只要识货，任你挑任你选，不满意不要钱。早市上最傲娇的是本地的时令蔬菜。你看，自产的黄瓜带着刺开着花儿，水灵灵地诱惑着人们的眼;大辣椒、小青椒闪着绿油油的光，似在宣告辣不怕走天下的誓言;一扎扎小白菜、小菠菜和小葱，如天然的翡翠，白里夹着绿，绿里生着白，若给它个托架，它都能变成翡翠，还会帮你陈列出一生的福;而那紫得鲜亮的茄子，还有胜似红灯笼的西红柿，则竞相抛着媚眼，似乎若不买回几只，你就成了负心人。最让人爱怜的是外来菜。花菜呀，鲜藕啊，冬瓜啊，怯生生地看着过往的江北人，眼巴巴地盼着能被多看上一眼，多挑上几斤，多买上几两。
一阵酒香飘了过来。前面，七八个大酒坛子一字排开。每个坛子上都贴了块红纸，那上面自是大大的“酒”字。卖酒的小哥大声吆喝：“纯粮酿造，绝无添加，喝多了不上头，喝多了也不醉。”几个老汉不约而同围拢过来。一个问：“真不上头?”一个“哼”了一声：“不上头，那是白开水。”另一个最务实，拿起一旁的小酒提，伸进一个开了封的坛子里：“酒好不好，尝尝就知道。”卖酒小哥脾气好：“对对对，你尝吧，尝好了也好帮我做个活广告。”酒香越飘人越多，闻酒的品酒的买酒的络绎不绝。好酒也怕巷子深，卖酒的小哥心想：多亏这个早市了，要不，这一年下来都赶不上卖豆腐的赚得多。可卖豆腐的钱赚得也没那么容易。老黄豆腐是老品牌。自打老黄去山东养老，他的女婿就成了老黄豆腐的传承人，几年的勤学苦练、几年的磕磕绊绊，老黄豆腐的牌子总算没有倒。早市上卖豆腐的不止老黄豆腐一家，都是卤水豆腐。赵钱孙李，人不同，那豆腐自是一家一个味儿。若论站得稳、立得住、叫得响，还得是老黄豆腐。块大敦实，不塌不垮，不渣不涩，没有豆腥味儿，鲜嫩柔滑中还略带淡淡的甜。没个好品行能修炼成早市上的最爱?
“微信收款28元”“支付宝到账5元”……卖家的扬声器里不时发出手机扫码的收款音。早市喧喧闹闹，喜鹊叽叽喳喳。张大娘种植的盆花，王老七倒腾来的锅碗瓢盆，小黄丫蛋从江南红博服装市场批发来的换季服装，郭大嫂从哈达水果集散地拉来的五颜六色的水果，胡老歪用四轮子从近郊收购来的时令蔬菜，把本来拥挤的早市塞得满满登登。“咯嘎吭”“咯嘎吭”……“抓住它，别让它跑了!”一个小伙子在人流中撵着一只灰色大鹅，而卖大鹅的老李太太则拼力地在后面边喊边跟着撵。“这小子一定是故意把大鹅放跑的!”一阵哄笑后，早市翻了天。“咯嘎吭”“咯嘎吭”，大鹅终于被捉了回来。小伙子抱着那不服气的大鹅，气喘吁吁地跟老李太太讨价还价。终于，老李太太心有不甘地将大鹅卖给了小伙子。“铁锅炖大鹅喽!”小伙子满脸得意，边吆喝边挤出了人群。后面自然又是一片哄笑声。
最有烟火气的是小吃区。大麻花、油炸糕、酥油饼、玉米饼，大大小小的这个糕那个点，还有各种风味的粉啊面啊，麻的辣的，都热腾腾香喷喷地让你目不暇接，满口生津。而最吊胃口的除了凤姐的鲜肉小笼包，就顶数老庞家的大果子和豆腐脑。老庞家的大果子干净不说，还不掺假。每逢早市，老庞都用新油来炸大果子，要的就是嘎嘣脆、新香酥。老庞媳妇做的豆腐脑白嫩舒滑，一勺辣椒油放一点儿韭菜花，再撒上一抹香菜叶，那滋味不单单美了胃，也暖了心。不论显贵富有，不论粗鄙卑微，只要在此待上一会儿，随便吃点儿啥，包你能品出人世间最美最朴素的滋味。
早市是逛出来的。可这逛啊，也得分三类。一类是简逛，如我只为日常所需，买回几斤菜几斤瓜和果，不漫无边际、不拖泥带水，边走边逛边采购，完事后就打道回府;一类是闲逛，不买东西不捡漏，遛个弯饱个眼福，只图个乐儿;一类是逛闲，权当晨练，不在摩肩接踵中挤一挤，不闻一闻早市上的新香甜和酸腥臭，浑身不得劲儿、一天不踏实。简逛、闲逛和逛闲，让早市成了江北的网红打卡地。一时间，江北的烟火气硬生生地熏红了半个网络。
江北的早市依都市蔓延繁华，赖新区拓展壮美，承生生不息的烟火，接源远流长的图腾。它日复一日，兜售着一批又一批柴米油盐酱醋茶;年复一年，尝尽一缕又一缕的酸甜苦辣咸。江北的早市便利了江北人的生活，也蕴藏了江北人的盼头。它低调而丰富，从不依天赖地，虽多有喧嚣，却不失泰然。一年到头，每周一四六就早上几个小时，刮石头也开市，下刀子也摆摊，风雨无阻，雷打不动。它陈列简单，拆装灵活，经营时短，不抢各大商场和超市的风头，更不挤占江北宝贵的空间。在江北人的生活栏上，早市位置虽不靠前，却也从未冷清。江北人喜欢早市，因为它有早年老家抛愁去苦的人情味和烟火气，它是游走城乡的草靶子，上面有那一串串蘸着糖浆裹着雪花和久逝不灭的乡愁记忆。有江北人在高架桥洞两侧贴了副对联：
上 联 江北早市兴
下 联 人间烟火旺
横 批 天地吉祥
江北的早市陶醉了几代江北人，一地烟火把江北大地缭绕得荣光四溢。早市旁，燕子在衔泥，喜鹊在登枝，勤劳的江北人民在过往在经营。江北的味道里除了有朝阳的气息，还有江北人不息不灭的好年景。(朱明东 )